谁叫醒了红蔷薇(一)
http://www.sina.com.cn 2001/04/03 09:54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茧子_jan
我一直都是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子,从儿时去幼稚园大哭着要直接进大班,到长大读哪所学校,选择什么专业,一直都是自己在做着决定,并且无论后果如何都会是一个人勇敢的挑起来。妈妈常说我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还倒退”,除了犟劲叫人钦佩,还有头皮硬得可贵。是的,的确是这样,如今,怕是连南墙都识得我的血型和DNA了。
唯有一件事,我无力坚持,就是与溯源分手。从头到尾,我只肯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有些事有些感情,给它设定一个距离的值,就会变得很美,即使,每次看到它就会让你心碎,不论多少年过去,若有机会重来一回,还是如此选择而无怨无悔。
我从来就不属于这个城市,尽管我爱它。我从来就不属于溯源,尽管我也爱他。
来到北方纯属偶然。我固执的辞掉了传统的职业,一人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这里四季分明,有雨有雪。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香港独资的公司,只有那么十几个人,我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打文件、复印材料、接电话、发传真,偶尔当个临时的翻译什么的。其余的时间,都在忙着丰富着编辑部的纸篓。曹雪芹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的笔迹之所以跟纸篓那么脸儿熟,原因便是资历与经验都太肤浅罢。
没有感情故事吗?有。
桌前常有老板于先生送的红玫瑰,杯子里每天都盈满同事小章殷勤的柠檬水。可是我知道,红玫瑰是因为于老板喜欢用金钱来堆砌自己的魅力,柠檬水只缘于同事公寓的夜晚少一个女人陪。
我不是一个守旧的女性,我的家教虽然传统可是我不屑于维护历史强加在女人头上的一堆操守观念垃圾理论。可是我秉性孤傲,像沉封百年的酒窖,芳香也好醇美也好,哪怕酸腐霉烂了也只肯一个人知道。我只喜欢白颜色的花,我也只喝白开水,这些也一样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
认识溯源的那个下午,我婉拒了于老板去参观他的海滨别墅,一个人街头信步。我总是喜欢用脚步来丈量这段直直的马路,只因为我听见了那别致的路灯低语着:相识满天下,知心无几人,站得稳挺得直又怎么样,还不是孤独!
这是一家新开的茶楼,久违了这玉川子的灵,陆羽的魂。我自踏上这茶楼的台阶起就预感到要有什么发生,在这里,我认识了溯源。我点了一道金萱乌龙,它其实是有些伤胃的,可是偏偏有些东西越是伤人就越让人欲罢不能。我退下了茶艺小姐,我习惯一个人细细品味。温壶汤盏、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北方的茶再怎么金贵也品不出南方的韵味,就如南方的雪里根本读不懂冬季的心扉。想着老板最近已不再有耐心跟我玩含蓄的浪漫,而是常找出借口制造只有我们两人在场的机会,我心底不禁一阵悲哀,男人的涵养大约到此为止了罢,真是肤浅。想来这又是到了应该换个环境的时候了吧,管他呢,刚来这里时,正是冬季,我睡的是八个人挤在一起,没有暖气没有电热毯的宿舍里,不也一样过来了么,“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我不怕失业。茶喝到第四泡时,已经不是初来时的感觉了。第一泡是不能喝的,二泡是细细品过的,为茶缘而来,第三泡开始想事情,第四泡尽时,已经有了决定。这就是我的个性。
本来我是可以走出这间茶楼的。可是上天要我在路过茶堂时,看见了那架古筝。它太美了,仅是那清奇古朴不可亵玩的外表,就已让我久久驻足。我问领班我可不可以弹一下,就一下。我在家乡时,是音乐老师。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拨动了它的琴弦,一泓清凛的山泉汩汩流淌出来,跳过我的指尖,把玩着我南国女儿的情结。溯源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我说多么经典的浪漫也比不上他出现时声音与琴声合并一处的感觉,时隔多年后,我每当回忆起那情那景,仍觉余音绕梁、空灵萦逸。他说,“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有凌霄音韵也”。我弹的是梅花行。
客间有几无懂茶的附庸风雅之辈在大惊小怪欣赏着变色龙杯,让这间景瓷宜陶的茶楼平添了几多不和谐。溯源正是在这时请我去他的茶室小坐的。溯源隆重地请出珍藏的茶具,饶我并非鉴赏古玩的行家,也看得出这不菲的价值来。心下是不尽的感激,独为异乡客的感觉轻了下来。从茶叶烘焙到茶具讲究,从惠泉到《红楼梦》里妙玉从梅花上收下来雪丝入花瓮,埋入地下五年方拿来吃茶的水,我们竟像两个老朋友谈了好久。我忘了我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想起憨山禅师的诗,世界光如水月,身心皎若琉璃,是的,就是这种久违了的感觉。
此后我便常找了借口来这间茶楼。却并不是次次都会遇见溯源。除了这里,我不晓得他在何处,除了茶,我对他一无所知。然而,就是他身上那种细腻温厚的气息,让我有说不出的向往。只要他在,世界就安宁起来.。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他有了感觉,至于那是不是叫做爱,我说不出。总之,我们一天天的熟悉,一天天的相处,却忽略了要辛苦一点去做些深入的了解。我固执地认为我不会看错,更不会陷得让自己难以自拔。可是后来证明这是错的,也只有在那个年纪,那个环境里,才会不去想后果的纯粹地爱一回。
那天晚上,我留下来整理一份PROJECT,公司人早就走了,我做完了之后还要借公司的电脑干点私事,把一份稿件打好寄去杂志社,为我清贫的日子添一点米菜。我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了,却没有想到于老板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轻手轻脚地站到了我的身后。我沉浸在自己写的故事中,这是遇上溯源以来,他带给我的灵感。一声:“JAN,要注意身体啊……”让我毛骨悚然,我慌忙站起身来不安地等着他宣布我明天不必来上班了。于老板的话却没有透露出这样的信息,他暧昧的语调令人背生寒气,搅肠的反胃:“JAN,你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可是你这么聪明漂亮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啊。”我极力地镇静语气说:“谢谢老板,我马上下班。”说着就抱起东西准备跑出办公间,却被于老板胳臂一横拦了回来:“JAN,咱们不要兜圈子了,我一直都这么欣赏你喜欢你,你也看得出来,何必让自己这么累呢,你出来打工为的是钱,而我恰好能满足你,只是你得主动一点……”我极力地躲避着他的手,我说于老板你误会了,我不稀罕你的钱。他并不理会我,一身中年发福的脂肪臭气向我逼近,两只手已经朝我抓过来。我无路可退,身后已是办公桌,惶恐中冷不防被他按倒,我吓得尖叫起来。情急中顺手抓到了咖啡杯,就没头没脑地向他砸过来。趁他松手时,什么也顾不上没命地逃出门外。
我冲到大街上,羞辱委屈的泪在脸上抑制不住地肆虐,心里口里诅咒着这个扭曲了变了形的不平世界——男人什么东西?垃圾!男人的嘴脸,污秽!男人走到哪里都是变不了满脑子原始性欲念的公猪!跑着跑着就到了那间茶楼前,溯源碰巧刚要拉开车门,便远远看见了一路狂奔、泪花飞溅的我,于是快步地迎了上来。我将未发泄出来的情绪统统地算到了他的身上,语无伦次地骂了一堆自己也不清不楚的词儿。溯源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好搂着我的肩说着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我顺势地将鼻涕眼泪涂了他一肩。
我在他的安慰中静下来,在他茶香萦绕的斗室里,我披着毛毯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溯源并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沏了茶,又拿了点心放在我面前,陪我静静地坐着。我好点了,尽量平缓地讲述了发生的事情,我说我是不可能再回那家公司了,这个月的薪水还有一些未成形的稿件就只有扔了。溯源听罢,诚恳地对我说:“我的房地产公司少一个做文职的职员,如果不嫌弃,过来帮我吧。”这间茶楼只是他的一小部分投资,目的不在盈利,只是他需要在忙碌中有一个地方可以惬意地放松下来。等我没事了之后,他就送我回了家。再后来,我真的去了他的公司。
我的办公室就在他的旁边,他常打电话叫我进去送茶。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坐在他的对面聊上一会儿,在他面前我是透明的,我甚至掩饰不了自己内心渴望被他融化。
年轻的心是多情而脆弱的,然而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这种相对而不能相知的日子,我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在无心进食也无心开灯的又一个清寒透幕的晚上,我换了睡衣坐在地板上失神地悲悯着这只能放在心底的恋情,他像霭然的细风让我蓦然惊觉自己原来正当花季也有着可以绚烂舞动的青春。然而,然而,他的眼神不曾与我纠缠,他的背影常灼痛我的眼睛。楼下有鸣笛声,不知是谁在缅怀着这秋夜的伤情。电话响了,我没有接,我的心不在家啊,可是它固执地断了又响,一次又一次。
“喂……”我捏起电话。
“JAN,是我,阿源。”
“……”尽管这是我最爱听的声音,可是心底的悲戚让我虽然在心灵深处呐喊着却无法发出声音。
“JAN,我在你楼下。这里有派送的关于爱的满天星斗和白蔷薇,你敢不敢下来签收?”我拉开窗帘向下看去,溯源靠在车上向我挥舞着在夜里格外耀眼的纯白。我来不及换衣服就走下楼来。
小心翼翼地站在溯源的对面,抱着他递过来的白蔷薇,看他微笑着将手臂轻轻划过天空:“还有满天的星星,都送给你。JAN,我应该早察觉到你在我心底的位置。今天你没有陪我参加酒会,我一个人回来的路上忽然发现了这夜空星星的美丽,我第一个想到与他分享这份快乐的人,就是你。希望我的表白,还来得及。”
他的言语凉风扫尘般化解了我心底的云翳,我醉了,哪怕喝了极品的乌龙也不及此时的欣喜与百感交集。终于,我迎向溯源等待的双臂。
这个晚上我们开着车几乎光顾了这城市里一切可以欣赏星星的空地。星光俏皮地编织了爱情来点缀着我的睡衣,虽然外表疏散,但也好美丽。
当车子重新停在我的楼下,溯源轻握起我拉开车门的手,说,别走,你还欠我一样东西。我看着他深情的眼睛,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颊停留在唇间,轻抚几秒钟,迟疑、怜惜、温柔而深沉的吻了进去。我忐忑而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恋爱情节都是美好的。溯源是胸次恢宏的男人,无论生意上有什么有不如意,只要跟我在一起,他就会全心全意的陪着我,不会忽略我的感受;他从来不细看我的文章,却会在我拿到稿费时真诚地邀我同贺;每天下班前,都会有白色的蔷薇。我们的恋爱如饮醇醪,渐入佳境,只要他轻轻看我一眼,我就快活得如云端穿梭翻飞的蜻蜓。
于是,我不管付出了什么都认为是值得的。那天我们靠在沙发上看《四个婚礼一个葬礼》,我能感觉到他浑厚的呼吸。看到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溯源便揽我入怀说小丫头真傻,我回身抱住他的脖子问溯源你会爱我一辈子吧,他无言,挑起我的长发,轻吻在我耳际落下。这个晚上我没有拒绝他留下来,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的需要他。
只是,溯源有时也会沉默下来,心疼地看着我而欲言又止,每当问起他,他总是说,你干净透明像块玻璃,我怕弄碎了你。我轻笑,情满于山,意溢于海,大约就是这样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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